无粮莫方

【陆花】胧月瓷(十四)

槿画:


第十四章 擒拿


过了那晚,花满楼终于明白那天在树林里见到的人是怎么死的了,他们全都死于藤堂氏的试验。


死者全身无伤,是因为伤口被蛊虫结成的茧所覆盖,单表面看上去光滑无缺罢了。至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,必然是蛊虫吸满鲜血后来不及迁徙,被阳光曝晒至死,散发出阵阵恶臭。


想来这也是种如同飞蛾一般的生物,向往温暖,却又无力承受。


陆小凤踩着朱停给他做的活动木架摔了好两跤以后,盛怒之下终于用回了花满楼给他买的沉香木手杖。


至于苏春和,她仍然以纯皙的身份陪在花满楼身边,在用鼠齿之笛克制陆小凤所中蛊毒的同时,常常气得他七窍生烟。


三人均在等待苏有牧的消息,可是一连十数日过去,此人却音讯全无,死透了一般。


花满楼有一回问苏春霏,苏有牧有没有可能被苏春霏劝服。


苏春和笑了半天,最后正色道:“绝无可能。”


她道:“你还指望她去劝服苏有牧?当初她肯帮你我已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!公子你需得明白,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良善。有些人固然可怜可悲,却也是咎由自取,何其可恨!”


苏春和这样说,事情就变得愈发蹊跷起来。花满楼曾问过花如令,苏有牧下葬当日的情景,花如令虽然余怒未消,但念及小儿子到底成家立业,便也说与他听了:


“我是亲眼看着他们钉上棺材埋入土中的,为了防止多生事端,这棺材还特意配上了精钢连环锁,即便他不死,想必也难逃升天。”


花满楼道:“那爹有没有检查过他的伤口,确实为灵犀一指所伤?”


花如令沉思片刻:“确实是灵犀一指。而且事后那些救治回来的仆役,各个都指证,说凶手正是陆小凤。”


……


“我就不该练这功夫。”


陆小凤听过花满楼的转述,自嘲道:“这下可好,他苏有牧杀人放火,锅倒是全让我背了。这事怎么想都觉得亏呀。”


末了他还觉得不够,又多嘴了一句道:“不知道过两天会不会有衙门的人来拿我哟!”


陆小凤的嘴巴一向好的不灵坏的灵,他刚调侃完自己,果真就有人来拿他了,只不过来拿他的不是衙门的衙役,而是皇城禁军。


走出酒楼的一瞬间,陆小凤看着这一大堆士兵,也不惊慌,只道:“哇!花满楼,今天真是好热闹呀!看来是时候动动筋骨了!”


花满楼自然听出了眼下剑拔弩张的场面,他丢下一句 “苏有牧果然活着”,便冲进了人堆里,想要杀出一条路来脱身。


陆小凤见势,旋即也腾身而起落到他身边帮忙:“花满楼你不要跑得这么快嘛,旧伤还未好,要是添了新伤,回去纯皙又该拆了我的骨头了!”


花满楼没工夫陪他闲扯,折扇一挥横断对手数十兵刃:“陆小凤你专心点!明知你我有伤在身还不谨慎,这些禁军武功虽差数量却多,当心着了暗道!”


“紧张什么。”陆小凤两指翻飞转眼已击倒跟前一排人,“我定然护你周全。”


说着轻功上步,拳掌相接,所过之处无人站立,散兵皆倒于地面鬼哭狼嚎。


“陆小凤!你别离我太远!”


花满楼眼看着陆小凤杀得起劲,朝着众多敌人之间挤过去,不禁大急,奈何遭遇围攻,应接不暇,不多时便已望不见那人身影。


“陆小凤!”


花满楼在陆小凤消失之处喊他,却听不见半点回音,正当他要朝那人方向艰难移动之时,忽然背后探出一双手来,按住了他的肩膀。


花满楼一惊,猛然回头,却发现按肩之人竟是白云城主叶孤城。


他道:“叶兄,你不是……”


叶孤城道:“此地不宜多言,先随我杀出去再说。”


花满楼踟蹰道:“可是陆小凤还在其中!”


叶孤城剑光一闪道:“陆小凤自有西门吹雪相救。”


二人于是齐心协力突破重围,终于在远处的一条小巷中摆脱了追击。


方等二人喘息过来,就见得面前一个瘦小身影倚在墙上,手里提着两壶酒道:“唉你们可真慢,快来快来,我顺路截了两壶好酒。今夜难得齐聚,咱们来个不醉不归!”


是司空摘星的声音。


花满楼无心饮酒作乐,忙问:“陆小凤呢?”


司空摘星道:“你管那个呆子做什么,他身边有西门吹雪,死不了!”


花满楼还是不放心,没等司空摘星说完,他便回身要走:“不行,我要去帮他。”


不料才将转过身,他就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拦住了,这男人的声音极冷,花满楼与陆小凤在一起的时候曾听过无数次。


他抱拳道:“西门兄。”


西门吹雪微微颔首,算作回礼:“嗯。”


花满楼又问了一句:“陆小凤呢。”


西门吹雪道:“就在你身后。”


他的话音刚落,叶孤城便对着刚刚那个司空摘星道:“陆小凤,你这样未免太过分。”


花满楼这才顿悟,原来司空摘星根本就不是司空摘星,而是陆小凤。


陆小凤把司空摘星的面皮揭掉,一步一晃地走到花满楼跟前:“花兄,早说过我死不了的。”


陆小凤本以为花满楼会像以往每一次那样,调笑他两句便作罢。不想花满楼今夜担忧至极,不仅没有接茬反而眉心紧锁,静谧的空气中甚至能听见他的鼻息。


叶孤城虽然觉得陆小凤在这方面确实鲁钝得可怕,却也不习惯于打圆场。西门吹雪就更是寡言,且一星半点都不想管这闲事。


是以静得诡异的气氛维持了好一会儿,才以陆小凤后知后觉的赔罪终结,只不过这回花满楼并没有原谅他,而是在他道歉之后夺过了他的酒,猛地朝喉咙里灌下去。


灌完酒,花满楼把酒壶还给了陆小凤,他用衣袖擦干嘴角淌下的酒液,深吸了口气道:“陆小凤!你真是太混蛋了!”


陆小凤揉了揉被花满楼塞来的酒壶撞疼的胸口,呆望着他藕色的背影远去,一脸莫名其妙。


他问叶孤城:“喂,花满楼今天是怎么了,古里古怪的。”


“我看你最好还是找到他解释清楚。”叶孤城抱着剑道:“告辞。”


叶孤城走后,西门吹雪也跟着消失在了夜色中,只留下陆小凤一个人立在晚风中兀自纳闷。


再说花满楼气冲冲地回到他的小楼,苏春和已泡了清茶在等他,见他少有的烦躁神色,不由奇怪:“公子这是怎么了,遇见什么不好的事了吗?”


花满楼脱口而出:“还不是因为陆小凤!”


旋即他就意识到自己不该以这种语气同一个女子说话,于是叹了口气重新开口道:“因为陆小凤。”


苏春和心道果然只有关乎陆小凤的事情才能让花满楼一改温润脾性,反常地毛躁起来。她一时起了兴趣,便追问:“陆小凤怎么了?”


花满楼喝了口茶:“半个时辰前我与他用完晚膳正要离开酒楼,谁知才将出门便遭遇皇城禁军围追堵截。我让他尽快脱身,他却玩闹一般净将自己置于险境。”


苏春和道:“那后来呢?他可被拿去了?”


花满楼道:“没有。”


苏春和道:“既然陆小凤平安无事,公子为何还要生气?”


这时候花满楼已经彻底平静下来,思及自己急火攻心的样子,不由地笑起来:“其实算不得生气。他这个人,你若同他生气,多半是要被他气死的。”


两个人坐着又聊了一会儿,远远的就听见了陆小凤的嚎叫声:


“花满楼!花满楼!”


这嘹亮的嗓音由远及近,很快到了花满楼的身边:“花满楼,我可算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!我错在不该让你担心!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?好不好?”


花满楼听到这句话,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变得温暖起来。那是苏春和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令人舒心的笑容,一种天下男女只有面对爱人时才会露出的笑容。


既无奈,又宠溺。


苏春和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意识到,不管花满楼如何克制自己,照顾她的感受,他爱的人终归只有陆小凤一个。


所谓爱,哪怕受尽声讨与阻挠,哪怕于无声无形,也依旧是爱。


苏春和是一个天真却不愚蠢的女人,花满楼愿意给她名分和归宿,她明白自己应该知足。是以此时此刻,她绝不会允许自己贪图更多而失了分寸。


她对花满楼道:“公子,我今日约了几个旧友小叙,先失陪了。”


花满楼性情通达,自然允她道:“你去吧,一路多加小心,夜深了记得回来。”


苏春和知道花满楼让她回小楼歇息,是真心实意地认为女子晚间在外多有风险。他一向如此,对谁都温婉体贴,思虑周到。


可苏春和认为,任性的人有陆小凤就足够了,不需要再多个她。


那么今晚,无论花满楼多么真诚,她都是断然不会回去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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